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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疯子

第一章 疯子

这是某一天的清晨,在这个隐藏于山间的宅邸里,一名吸血鬼正坐在梳妆台前面。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女仆,正在梳理她身后那一幕流淌及地的金色瀑布。她放心把头发交给仆人,自己则盯着映照在镜子里的那张几近苍白的脸,还有镶嵌在其中的如宝石一般晶莹的血红色眼眸。

表情相当冷漠,从中得不到任何的信息,也许她只不过是在发呆,或者说,那双迷人眼眸的深处并不存在一个灵魂,她只不过是一个木偶。

女仆拿开梳子,退后几步,重新站好身姿,对这位金发的吸血鬼说道:

“已经梳理好了,主人。”

吸血鬼——爱莲娜保持着冷漠的表情回答道:

“嗯,谢谢你。”

她站起来,走到落地镜前面,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的着装——

精致的可爱小脸被冷漠的表情覆盖,矮小的身躯穿上与眼睛相搭配的血红色哥特长裙,和瓷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,金色长发佩戴着与长裙相搭配的血红色发带。

确认着装无误之后,她走到门口,纤细的手指勾住门把,轻轻转动,把门拉开。她没有立刻走出去,而是转过头对房间里的女仆说:

“房间稍微打理一下就行了。”

“明白了,主人。”

“那,我出门了。”

“路上请小心。”

在女仆的目送下,爱莲娜离开了卧室。

独自一人,穿过静谧的走廊,来到宽敞的大堂,亲手拉开沉甸的大门,走过被稀微晨光照耀的庭院,最后打开紧闭的黑色铁栅栏门,踏出宅邸。

大门关闭,她没有继续前进,而是回头看向身后。

眼球上的血湖映照出这个家,苍白的脸庞依旧是冷漠的,无法知道她在思考什么。

许久后,她把视线转回来,看向远处的天边。

这个宅邸位于山林中,沿着小道望去,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阳。

虽说是吸血鬼,但并不会害怕阳光,也不会被十字架封印住行动,更不会被银制品杀害。他们仅仅是一个以血液为食、再加上“长生不老”和“极其强韧的体质”等特点的种族而已,并不是黑夜的子嗣。

因此,爱莲娜可以像其他种族那样,被这幕晨光照耀,只是,这对她来说似乎过于耀眼,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,同时,也让她感到遥不可及。

“爱莲娜。”

这时候,一名女性呼唤爱莲娜,从旁边走了过来。

这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,要比爱莲娜高,穿着一套黑色的正装,梳着整齐的黑色短直发,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条框眼镜,在透明镜片的后面,是一双锐利的眼睛,配合严肃的表情,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。

“早安,丽。”

爱莲娜回应道。

走过来的这名女生叫做魏可丽,原本是一名来自异世界——也就是地球的人类,两个世界开通往来之后,她就来到了这边的世界,遇见了爱莲娜,现在已经成为她的眷属了。

魏可丽来到爱莲娜身边,用沉稳的语气向主人报告:

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,随时可以出发。”

“嗯,谢谢。”

爱莲娜点头并向眷属道谢,稚嫩的语音中不乏主人的威严。

虽说是主人,但爱莲娜并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,作为吸血鬼的一员,必须要平等对待每个族人,这是她们家族——斯特林家的尊严所在。

爱莲娜从魏可丽身边走过,魏可丽跟随其后,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辆马车旁边。

这辆马车非常朴素,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马车,可以说与爱莲娜的身份格格不入,但为了掩饰身份出行,斯特林家一直使用这种马车。

“哟!早上好啊!当家的!今天的天气也是非常的好啊!”

在马车前头,一位老人用雄浑有力的声音向爱莲娜打招呼。

这位老先生戴着一顶贝雷帽,藏在帽子下的短发已经发白,同样发白的络腮长胡子覆盖住了下脸,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,却依旧精神饱满,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。

他是这个宅邸的老园丁,名字叫马洛,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,今天他没有在庭院里干活,而是被吩咐过来驾驶马车。

“早安,马洛爷爷,今天也非常有精神呢。”

“哈哈哈!托你的福!我这老头子每天都过得很安逸啊!你也早啊,魏小姐,每天板着脸,小心找不到男朋友噢!”

“谢谢您的关心,但我并没有找伴侣的打算。”

“是吗?那还真是可惜啊。”

“好啦,快点上车吧,时间不早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魏可丽跟着爱莲娜进入车厢,和她并排坐在座位上,把车门锁好,把窗口的帘子拉上,然后对前面的马洛说道:

“出发吧。”

“好嘞!”

马洛挥动鞭子驱车前进,车轮开始转动,载动车厢行驶在被修整过的平缓山路上,渐渐远离背后的宅邸。

清晨的山林静谧宜人,可以听清鸟儿的鸣叫,只可惜车厢内狭小的空间已经被车轮声覆盖,像是在催促两人快点到达目的地。

车厢内,爱莲娜闭着眼睛,而身旁的魏可丽通过窗帘的缝隙窥探着外头的森林。两人默不作声,从旁人的角度看可能会误以为她们的关系非常恶劣,以至于无视对方的存在,事实上她们并不需要太多的交流,在相伴的日子里她们已经培养了相当的默契。

“爱莲娜。”

“怎么了?”

魏可丽放下帘子,向爱莲娜靠近,把衣服上面的两个纽扣解开,拉下衣领,让肩膀和脖子展露出来,对爱莲娜说道:

“来吧。”

很明显,魏可丽正主动为爱莲娜献上自己的鲜血。

从昨天到现在,爱莲娜一直为今天要做的事情操劳着,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,一天没有汲取鲜血的她已经感到非常饥渴了,但她一直没有用餐的心情,忍耐着饥饿感,不让身体的不适表露在外。

魏可丽能够从爱莲娜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得知她的状态,就算爱莲娜一直保持着冷漠的表情,她也能看出其中的一丝倦意,趁着车内的声音还能被车外的杂音掩盖,她打算现在就让爱莲娜进食。

“果然,还是被你发现了吗?”

“我是你的眷属,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。”

“嗯,说得也是呢。”

所谓的眷属,既是吸血鬼的仆人,从很久以前开始,吸血鬼不再袭击其他生灵,但他们需要固定的食物来源,于是他们让其他种族变成他们的眷属,赋予他们永恒的生命和强韧的躯体,作为眷属的生灵需要服从吸血鬼主人的命令,为他们献上自己的血液。

所以,对着魏可丽,爱莲娜完全没必要客气,她把手搭在魏可丽的肩膀上,把自己的脸凑近她的脸。

“能有你这么一位眷属,我真是幸运呢。”

接着,她把嘴巴移到魏可丽的脖子上。

“疼的话要说出来。不过,你肯定不会说吧。”

她张开嘴巴,尖锐的白牙从嘴唇间露出来,贴在了魏可丽的皮肤上,犹豫了一会儿之后,用力咬下去,在皮肤上刺出两个小洞,鲜血从洞口流出,她立刻把嘴唇贴紧,用柔软的唇片把血液留在嘴里。

“嗯……唔……”

爱莲娜轻声喘息声,喉咙微微鼓动,开始吞食美味的体液闭上双眼,全心享受用餐的时间。
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
魏可丽也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,但不是因为疼痛,而是血液在被汲取时流窜身体所产生的**。她的脸颊泛起红晕,眼神变得迷离,已经委身于这种**之中,和刚才是判若两人。这种时候,她并不会让自己保持刚才那种严肃的态度,而是放松身心接受主人。

明明是普通的进餐时间,车厢里却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桃色气息,成为仅属于主仆二人的圣域。

爱莲娜汲取血液的速度非常缓慢,因为她担心吸食过快会刺激到魏可丽,而且她非常讨厌那种狼吞虎咽的粗鲁食相。

等到用餐完毕,马车已经驶离山林,来到了平原,周围突然变得开阔起来,马车发出的杂音缺少了树木的反弹,变得不那么扰人了。

爱莲娜松开嘴唇,用舌头舔舐皮肤上的伤口,在舌头的滋润下伤口渐渐愈合,皮肤变回原来那般光滑。

“谢谢你。”

用餐完毕,爱莲娜感到非常满足,也非常感激为自己献上血液的眷属。她放开魏可丽的肩膀,重新端正好坐姿,自己也恢复成原先那种冷漠的状态。

魏可丽整理好着装,表情也恢复了严肃。她从身旁的座位上拿起一份文件,双手递给了爱莲娜。

爱莲娜接过文件,把上面的内容仔细看过一遍后,又把文件交给魏可丽。

“真的是非常特别呢。”

“你考虑清楚了吗?真的要用这个?”

“对,这个应该不比之前那些强,而且有束缚魔法在,安全方面的问题不用担心。”

“我不是说这个,我是说你。”

“……我没事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魏可丽瞪着爱莲娜,眼神比刚才更加可怕,以下犯上似的警告自己的主人。

“你就在这么不信任你的主人?”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魏可丽把靠近主人的身子收回来,重新端正好坐姿,做个深呼吸,让神情恢复平静。

“我只是,有点担心你。”

“我知道,但我不希望你太过操心。”

“我是你的眷属,再怎么操心也不为过吧?”

“那就到时候再阻止我吧。”

爱莲娜抬起手抚摸魏可丽的脸颊,看着她的双眼,原本冷漠的表情变得非常温柔。

“没事的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魏可丽也一扫严肃的表情,对爱莲娜露出了笑容。

“你的表情,终于变了。”

“欸?我的表情,很奇怪吗?”

爱莲娜摸了下自己的脸,又用手指触碰嘴唇。

“没有……跟平常一样。总之,别勉强自己,可以吗?”
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爱莲娜重新坐正身子,让表情恢复冷漠。魏可丽叹了口气,转过身重新看向窗口外,脸上笑容再次被严肃取代。

“当家的!”

这时候,马洛大声说道:

“一会儿就到小镇了,要进去吗?”

“不用了,直接去监狱。”

“好嘞!”

马洛驾驶马车绕过了小镇,直接向目的地进发。

大约过了一个小时,他们便来到了一座监狱。

这座监狱被高耸的石灰色城墙围起,墙上有卫兵看守,大门关得严严实实,把监狱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。

爱莲娜让马洛留在外面等候,带着魏可丽走到了大门的侧边,在那里,已经有一位异界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等待她们。

自从两个世界开通交流,就成立了负责管理两界相关事务的“异界管理局”,监狱里的部分事务也在他们的管理范围之内,毕竟穿越过来的不一定是好人,也包括恶人,这次爱莲娜她们要做的事也跟着这个有关。

互相寒暄几句之后,这位工作人员带着爱莲娜她们从另一个入口走进监狱里。

马洛看着两位女士进入监狱后,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旧烟斗叼在嘴里,又从口袋里拿出火柴把烟丝点燃,缓缓地吸一口,叹气一般地吐出烟雾。

“大清早的,竟然来这种地方……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来咯。”

……在监狱里。

管理局的人带着爱莲娜和魏可丽来到了监狱的深处,她们要找的并不是普通的囚犯,而是被锁在监狱地底下的特殊重刑犯,受到的制裁各不相同,但无一例外地拥有非常可怕的力量。

在这些人当中,爱莲娜物色到其中一个人,于是和异界管理局私底下进行交易,把他买了下来。

“斯特林小姐,你可要想清楚了,他可是非常危险的,根本不能当做人类来看,现在反悔的话还来得及。”

“无须担心,我们会看管好的,不会给你们添麻烦。”

“我说的是你们的安全。”

“我们也有能力确保自己的安全。”

“唉,既然你固执己见,那我也不拦着你了。”

三人走下楼梯,周围的温度随之下降,气氛也越来越阴森,走到底端后,他们来到了一条过道,过道的顶端挂着小型的吊灯,发出微弱的光芒,两侧有多扇特制的铁门,每扇门之间相隔很长一段距离,门上都刻画着非常复杂的魔法阵,那是用来封印牢房入口的。

三人走到了位于中间的一扇门后,领路人说道:

“就是这里了。斯特林小姐,我最后问你一次,你确定要这么做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爱莲娜的回答非常坚决,语气中不掺杂一丝犹豫,领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,让出门前的位置,说道:

“请吧。”

爱莲娜靠近门口,面对着铁门上的魔法阵,把右手按魔法阵正中央。

魔法阵产生反应了,上面的三个同心圆环开始旋转,伴随魔法阵一起缩小,最后被爱莲娜的手掌覆盖、消失,手背上跟着出现了相同的魔法阵,但很快就被隐藏起来了。

爱莲娜把手拿开,后退几步,铁门自动向一侧拉开,稀薄的光线照进了牢房内,正好落在了那个囚犯身上。

这个囚犯是一名男性,双膝跪在地上,膝盖以上的部位被锁链吊起,身体各部位都拷上了铁环,行动完全被封锁住了。他似乎失去了力气,整个人向前倾,拉耸着头,像一具尸体。他身上仅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,裤头捆着一条陈旧的黑色皮带,上半身完全**,身材匀称,肌肉如薄钢板一般镶嵌在身体上,黑色的短发因长期没有打理而变得糟乱。

看到门打开了,他终于抬起头,久违地把自己的正脸展现在他人面前。

他放松脸部的肌肉,双眼却依旧保有活力,但看不出任何有感情,又不像是没有理解现状。他紧盯着眼前这位金发吸血鬼,和她血红色的眼睛对视几秒后,转动眼球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黑发女士和短发男士。

“……”

确认一遍来访的三人后,他露出了微笑,但仅仅是微笑而已,依旧看不出有任何感情,显得非常神秘。接着,他又低下了头,身体重新放松下来,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失去了兴趣。

爱莲娜盯着眼前这个刚买下的“道具”,表情依旧是冷漠的,她并没有感觉到这个重刑犯的危险性,和资料上所说的不完全一样——

他会随意袭击任何一个人,直到把对方打败,或者对方死亡,也有被袭击的人安然无恙的情况,有时候他还会自己停下攻击。这种行为完全忽略对方的性别、年龄、人格、地位,受害者数量众多,找不出其中的规律。活下来的人都不知道被袭击的原因,也不认识他,但都说到了共同的一点——他在微笑。

大概,那个“微笑”就是刚才看到的那种吧。

爱莲娜走上前去,抬起右手,束缚着囚犯的锁链和铁环全部断裂,碎片全都化成血红色的光辉,附着到这个重刑犯身上,缠绕着全身,在身体上画出了复杂的纹印,然后隐藏起来。

失去锁链的支撑,他倒在了地上,没有主动爬起来,眼睛也闭上了,像是进入了睡眠。

“起来。”

爱莲娜命令这个重刑犯,语气里透着作为主人的威严。

重刑犯慢慢睁开眼睛,看向房间的墙壁,嘴角向两边拉开一点,再次露出了微笑。他抬起双臂支撑在地面上,缓慢地撑起上半身,依旧拉耸着头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
刚才跪着的时候看不出来,等他站起来后才发现,他非常的高,爱莲娜的头顶刚好到达他的上腹。

他低头俯视着爱莲娜,爱莲娜也抬起头看着他,就算体形相差甚远,她也没有一丝恐惧或惊讶,依旧保持着自身的威严,和他四目相对。

领路人吸了一口气,让自己冷静下来,用严肃却带有厌恶的语气对这个重刑犯说道:

“从现在开始,这位爱莲娜·斯特林小姐就是你的主人了,听到没有?”

“……”

重刑犯没有反应,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,眼睛依旧盯着爱莲娜,爱莲娜也保持和他对峙的状态,没有理会身边的人。

领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“交易已经完成了,请先离开这里吧。”

他自顾自地向楼梯走去,魏可丽看了眼领路人,然后对爱莲娜说:

“走吧,爱莲娜。”

爱莲娜还是没有反应,反而是囚犯抬起头看向魏可丽,但魏可丽根本就不想搭理他。

看到囚犯转移注意力,爱莲娜转身离开了牢房,向出口走去,魏可丽看了一眼囚犯,跟在爱莲娜身后离开了。

囚犯没有移动,等三人消失在视野里之后,他看着眼前的空地,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他终于迈开双脚,走出门口,动作非常自然,并不像一个被长时间封锁住行动的囚犯。

他停在门口前,转头看向刚踏上楼梯的魏可丽。

一秒,两秒,三秒。

“!”

“怎么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从身后向他们逼近,立刻转身看过去。

只见那个重刑犯突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,右手伸向他们,手指弯曲成爪状挡在魏可丽面前,下一刻就会抓住魏可丽的脸。

领路人下意识地向后退开,魏可丽则依旧站在原地,并没有表现出惊慌。她不打算躲开,也没有考虑过能不能躲开,因为自己躲开之后,身后的主人必定会受到攻击,而现在的爱莲娜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,所以她绝对不能逃怕。

然而,无论是躲避还是反击,她都做不到,如此近的距离,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行动了。

但就在这个瞬间,挡在魏可丽眼前的手掌消失了。

“!”

重刑犯向斜上方飞了出去,整个人呈大字形张开,后背重重地拍在了天花板上,拍击声响彻了整个牢狱,灰尘从囚犯的身边飘散开来。紧接着,一股无形的重力压在了他的身体上,把他的身体向天花板挤压。

“和传闻中的一样呢。”

爱莲娜从楼梯上走了回来,抬头看着被自己压制住的重刑犯。她抬起右手,手背对着重刑犯,上面出现了刚才获得的魔法阵,并发出了红色的光。这个魔法阵就是主人的象征,只要这个魔法阵还在爱莲娜的手上,爱莲娜对他就有绝对的控制权,把他压制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,如果她愿意,她现在就能把重刑犯的脑袋碾碎。

“别做多余的事情。”

爱莲娜警告他,手背上的魔法阵变得更亮,重刑犯身上的纹络再次显现,也发出了红色的微光。

“!”

紧接着,一阵剧痛侵袭重刑犯的身体,他的肌肉开始绷紧,牙齿用力咬合,想抵抗这种痛苦。他想扭动身躯,但躯体已经被压制住,无法动弹,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,只有忍耐。然而,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,整个身体安静的让人感到诡异,如同饰演哑剧,唯一能证明他痛苦的就只有咬合起来的牙齿。

折磨了一阵子后,爱莲娜放下手,手背上的魔法阵消失,结束了对囚犯的惩罚。囚犯身上的纹印也跟着消失了,他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,摔倒在爱莲娜面前,灰尘再次弥散在空气里。

过了几十秒,重刑犯重新站起来,慢慢挺直腰板,仰起头,喘了口气,低头看着爱莲娜,表情依旧平静,神秘的微笑再一次出现在脸上,似乎刚才的剧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,但仔细一看,可以看到他的脸已经布满汗水,并带走脸上的些许灰尘滴落在地面上。

“很好。”

和重刑犯一样,爱莲娜的表情也没有变化,对重刑犯的表现作出满意的评价后,她便转身离开了。

魏可丽站在原地,笔直的身躯没有一丝动摇,锐利的眼神刺向重刑犯,爱莲娜从她身边经过后,也跟着一起离开了牢狱。

重刑犯一直盯着爱莲娜,眼神里依旧看不出任何感情,等爱莲娜从视野里消失后,他也没有走动,一直盯着楼梯口。

牢狱重回死寂,如果没有灰尘在暗淡的灯光下漂浮,会有一种空间凝固的错觉。

“呼……”

几秒后,重刑犯从嘴里缓慢地呼一口气,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:

“无聊……啊……”

接着,他带着微笑,离开了牢狱。

……在监狱的外面。

马洛手里拿着烟斗,看向天空,哼着小曲,等待家主回来。

“马洛爷爷。”

爱莲娜从监狱里出来,走到马洛面前。

“喔!当家的,事情都办好了吗?”

“办好了,一会儿让‘那个’坐你旁边,可以吧?”

“没问题没问题!”

爱莲娜转头看向监狱的入口,不久后,重刑犯走出来,踩着缓慢的步伐来到爱莲娜面前。

“你好啊!小伙子!”

马洛率先向他打招呼,但他没有回应,移过视线盯着马洛。

“唔……还真是个挺有趣的人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马洛观察着这个重刑犯,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,摸着胡子笑了起来,重刑犯也对他露出了微笑。

“丽,上车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爱莲娜瞟了眼重刑犯,和魏可丽走进了车厢。

马洛把烟斗叼在嘴里,把身体挪到一侧,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,说道:

“坐着吧,小伙子,如果你不介意跟一个糟老头坐一起的话。”

重刑犯依旧没有回应,思考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坐了上去。

“小伙子,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
“……”

“啊!我都忘记介绍了,我叫马洛,之后一段时间,多多关照了!”

“……烈。”

“原来叫烈啊,还真是个挺特别的名字。”

很明显,重刑犯——烈不打算说出自己的全名,而马洛并没有在乎这一点,感叹一句之后便询问爱莲娜:

“当家的,现在就回去吗?”

“不,现在要去魔龙那里,你知道怎么走吧?”

“你说……那条鬼雾魔龙?”

马洛故意把名字说了出来,又偷偷看了眼烈,但烈没有反应,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。

“对。”

“知道是知道,不过……”

“现在过去。”

“要去那里啊……唔……好吧。”

马洛知道那个地方很危险,但他没有劝阻爱莲娜,驾驶马车向目的地出发。

在路上,马洛向身边的烈问道:

“小伙子,你知道鬼雾魔龙吗?”

“……很厉害?”

“果然不知道,那我就先告诉你吧。其实就是一种会放出毒雾的龙,它们会占据一个区域当做自己的领地,然后散播出毒雾覆盖住。动物吸入这些雾气后,会逐渐丧失理智,迷失在领地里,然后成为魔龙的食物,就算没有被吃掉,身体也会被雾气侵蚀,到最后还是会死掉。因为那些雾看起来跟普通的水雾没什么区别,所以有不少人误入其中,丢掉了性命,庆幸的是那些毒雾不会飘散出领地,只要能分辨出来,及时避开,就不会有事了。”

“很厉害?”

烈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,又问了一次刚刚才的问题。

“唔……果然没人喜欢听老头子讲故事吗?真是伤心啊。嘛,究竟厉不厉害,一会儿你就知道了,毕竟,你肯定要跟它打上一架。”

“……”

烈看了眼马洛,又低头看回地面。

而在他们身后的车厢内,魏可丽向爱莲娜问道:

“这样做没问题?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“那可是龙,有胜算吗?”

“没有胜算也要做,龙的生命力可是很强的,是非常好的素材,不可以错过这个机会。”

“那我也……”

“不行,太危险了,无论是你还是其他族人,都不可以跟龙战斗。”

“万一失败了呢?”

“失败也无所谓,我们还有其它素材。”

“就这样浪费掉‘这个’也无所谓吗?那这次的交易不就毫无意义了?”

“到底有没有意义,一会儿就知道了。”

经过一段时间的路程,他们来到了一座森林的入口处。爱莲娜从马车上下来,对马洛说道:

“我们先进去了。”

“好的,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吧。记得小心点,那可是龙,真的不行就赶紧回来。”

“知道了。走吧,丽。”

“是。”

爱莲娜转身向森林里走去,魏可丽看了眼烈,然后跟上爱莲娜。

马洛吸了一口烟,对身边的烈说道:

“怎么啦,小伙子?你不跟着进去吗?”

烈的头稍微抬起来一点,愣了一会儿,转头看向爱莲娜的背影。他弯着身子从马车上下来,跟着她们走进森林。他的脸上保持着微笑,但眼神变得跟之前有些不同,似乎透露着一丝期待。

马洛看着三人消失在森林中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自言自语道:

“别勉强自己啊。”

离开马车的三人穿过了森林,来到了一个悬崖边上,在悬崖的下边依旧是森林,但已经被毒雾覆盖了,鬼雾魔龙就盘踞在森林的某处。

周围一片死寂,明明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,却感受不到有生灵存在,与天上的一片晴朗格格不入,如同离开了现世走向了冥府,而入口正是眼下的这一片毒雾。

魏可丽看着下方,虽然距离很远,但她确确实实感受到在雾的深处有着非常强大的魔力,如果要她自己去面对魔力的源头,绝对是必死无疑。爱莲娜则依旧保持冷漠,这股强大的魔力并不能震慑到她。

“呼……”

烈呼出一口气,双眼盯着魔力的源头。这一次,他的神色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,眼神变得锐利,嘴角咧开,露出诡异的笑容,如同狩猎中的野兽一般兴奋起来,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跟魔龙决斗。

他握紧双拳,魔力开始在体内涌动,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,但没有立刻动身,他还是能够看清楚状况的,在被他人控制的情况下,自己根本没法放开手战斗。

感受到身边溢出的魔力,魏可丽看向烈,警惕着他的行动,爱莲娜也感受到了,但没有看过去,直接说道:

“去吧。”

烈转头看向爱莲娜,迟疑了一会儿,问道:

“你们的目的……”

“跟你无关。”

“……哼。”

烈哼地笑了一声。

既然对方不肯说,自己也就没有追问的必要了,而且那些跟自己没关系,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的战斗,在监狱里呆了这么久,终于可以痛快地打一架了。

烈蹲下身子,把魔力聚集到双腿,强化自己的双腿和跳跃力,然后用力一蹬,脚下的岩石立刻被炸碎,烈飞出了悬崖,在空中倒转身体,任由身体坠落到森林中。

看着烈消失在毒雾中之后,魏可丽观察一遍周围的环境,说道:

“果然一个人都没有。”

“就算颁布了讨伐令,也不会有人愿意来这里吧,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就为了讨伐一条魔龙,愿意做这件亏本事的也就只有我们。”

“但到头来也只是弄到这样一个‘道具’来战斗。”

“一个就足够了,家族规定不可以做太过引人注目的事情,现在没有其他人来这里已经很幸运了。”

“能赢吗?”

“毕竟是个被送进地下的特殊罪犯,袭击许多正式的冒险家还能活到现在,实力绝对很强,而且,看刚才那个样子是一点都不怕死,拼尽全力的话应该能把魔龙打成重伤吧。”

“不隐藏魔力直接去挑战魔龙,与其说不怕死,不如说已经是一个只想着战斗的疯子了。”

“把‘这些’买下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战斗,无论他们愿不愿意。他这么主动,我们也就省下很多功夫了。”

“但很危险吧?”

“没问题,有这个束缚魔法就足够了。”

爱莲娜抬起右手看着手背。

“我是说你。”

“……我不要紧。”

“别勉强自己。”

“没事的。”

爱莲娜放下手,看向烈消失的地方。

魏可丽转过头看着爱莲娜,叹了口气,跟她一起看向那边。

……下方的森林里。

烈降落到森林里,脚跟踩在地面上并一路滑向侧方,掀飞脚下的泥土,划出一道坑洼,滑动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来,也正好来到了目的地。

他走上前,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猎物——

灰白色的庞大身躯,遮天的巨翼,蜷缩起来的粗壮尾巴,被坚硬角质鳞保护的头部,外露的凶齿,炽热的吐息,还有盯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眼球。

烈所面对这个庞然大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,只要它稍微动一下尾巴,烈就会立刻被拍成一滩肉泥,更何况它体内还蕴藏着强大的魔力。

然而,烈完全没有感到恐惧,笑容依旧,魔力持续从身体里泄露出来,像是在挑衅眼前这条魔龙。此时此刻,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死掉,也没有想过对方会死掉,单纯地渴望着一场死斗。

双方对视着,没有采取任何行动,魔龙要先判明眼前的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,烈则是期待着魔龙会怎么对付自己,如果自己先动手,战斗就不那么有趣了。

一秒,两秒,三秒……

突然间,魔龙一个转身,用尾巴的侧面扫向烈。

烈能反应过来,但他既不打算躲开,也不打算反击。他收起笑容,嘴唇紧闭,咬紧牙关,扎紧双脚,对着尾巴袭来的方向上下张开双臂,用魔力强化身体的各部位,打算正面接下攻击。

“来吧……让我……清醒一下吧。”

坚硬的尾巴撞上了烈的身体。

由于经过强化,烈的身体并没有粉碎,但依旧受到了强大的冲击,内脏被挤压得快要吐出来了。也在碰撞到的这一瞬间,烈抱住了龙尾,双手牢牢抓住了上面的鳞片,手掌被划破,鲜血飞溅开来,但在疼痛的驱使下他反而抓得更紧。

尾巴推着烈扫向周围的树木上,烈的身体撞在树干上,并在龙尾的挤压下把树干撞断。魔龙一直转动身躯,用尾巴把身边的一圈树木全数扫断,然后停了下来,把尾巴放在地上。

用后背撞倒一圈的树木之后,烈依旧没有松手,在龙把尾巴放下之后,他依旧能够平稳站在地面上,只是身体已经破烂不堪了——

长裤被割破,每一道割口都附带着肉体上血红的伤痕,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被划出了细长的伤口,流淌的鲜血浸染了躯体,脑袋受到了撞击,血液早已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。唯一不变的只有他表情,咧嘴的笑容和锐利的双眼,似乎刚才的攻击对他来说无关痛痒。

“啊……咳!咳咳!”

他咳嗽几声,血液从嘴里喷出,从嘴角滑落,滴在地面上,渗进泥土中,呼吸通畅之后,他喘着气,让身体适应现在的痛觉。

待头脑和身体都冷静下来之后,他甩动双脚用力**地面,说道:

“我……抓到你了。”

话音刚落,覆盖着森林的迷雾开始往魔龙身上聚集,最终把魔龙包裹住,侵蚀魔龙的身体和意识。受到迷雾反噬魔龙开始嘶吼、挣扎,翻滚的身躯敲击着大地,发出巨大的声响,混杂着撕心裂肺的咆哮传播向远方。烈已经把它的尾巴抱紧,它无法挣脱,只能在这片空地上挣扎。

烈已经遍体鳞伤了,此时还要抓住挣扎的魔龙,身体受到尾巴的挤压,造成了二次伤害,血液又从嘴里喷出,但他依旧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。

“真是……有活力啊……”

他享受这一刻,虽然不是死斗,但看着这么强劲的对手在自己手中挣扎,也算是比较满意了。失去自由这么长时间,他必须找回从前的那种**,那种和对手一起在死亡边缘上战斗的**。

持续了几分钟,魔龙的力量逐渐减弱,最后趴在地上奄奄一息,缠绕在魔龙身上的毒雾也消散了。

烈放开手臂,爬上龙尾,拖着残破的身躯,沿着龙身走到它的脑袋上面,低下头,说道:

“真是……可惜啊……”

他瘫坐在龙头上,用手拍了拍龙的脑袋。

“那……就这样吧……”

他举起拳头,把剩余的魔力汇聚在上面,大幅度增强拳头的坚韧度,然后重击在魔龙的脑袋上。

龙头上坚硬的角质鳞被击碎,龙的血液喷涌而出,把烈的身体完全浸红。

烈闭上眼睛,抬起头,沐浴在这血潮当中,等到鲜血停止喷涌后,又把头低下,睁开眼睛,表情重回之前的平静, 宣告这场战斗正式结束。

放松下来的身体失去力量,他从龙头上滚落下来,摔倒在地面。休息了一阵子,他又艰难地站起来,打算离开这里,但没走几步,他便开始摇晃,视野也变得模糊不清,脑袋也昏昏沉沉的,双脚再次失去力气,倒向龙的身体,贴着龙鳞滑落,坐倒在地上。

吸取了毒雾,还被龙尾推着撞倒了许多树干,再用尽剩余的魔力击穿龙的脑壳,现在的烈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了,但是,面对死亡的威胁,烈没有一丝恐惧。

“呼……”

他呼出一口热气。

“很……厉害……啊……”

感叹一句之后,烈失去了意识,倒在了地上。

……悬崖上。

魏可丽和爱莲娜一直观察着森林的动向,她们看着烈从空中坠落到远处的某个地方,听到树木倒下的声音,看到毒雾向那个地方聚集,又听见龙的咆哮声和撼动大地的拍击声音,最后重归死寂。

单凭这些,她们没有办法判断结果如何,决定等待一段时间,但在那之后依旧是一片死寂。

“应该结束了吧?”

魏可丽猜测说。

“至少现在能够下去了。”

“现在下去太危险了,万一魔龙还活着呢?”

“活着的话,毒雾已经弥漫开来了,而且,‘那个’还活着。”

爱莲娜抬起右手,让手背上的魔法阵显现出来。只要这个魔法阵还存在,就表示束缚魔法依旧起作用,说明被束缚的对象依旧存活。

“下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魏可丽拿出一本笔记和一支羽毛笔,在笔记的其中一页写上一段字,把这一页撕下来,对折,笔记本和羽毛笔就消失了。她用嘴唇夹着这页纸,走到爱莲娜身后,用公主抱的方式把爱莲娜抱起来,然后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。

不久后,两人找到了战斗的地点,现在那里已经一片狼藉,在正中间,魔龙的尸体躺在地上,头部周围都撒上了血液,而在血迹的边缘处,烈倒在了龙的旁边。

“我过去看一下。”

魏可丽把爱莲娜放下来,走到龙的头部查看它的状态。

“还活着,但应该坚持不了多久。”

“那就行了。”

爱莲娜靠近龙的身体,站在一个合适的位置,双手交叠放在贫瘠的胸部上,然后向前拉开,一把短剑从胸口抽了出来。

这柄短剑的刀刃比较宽,而且是透明的,可以看到刀刃内部装着一些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红色液体,灌满了大半截刀刃,刀柄则是暗金色的,看起来非常华丽。

爱莲娜握紧短剑,把刀刃**魔龙的身体里,接着,短剑里的红色液体发出光芒,过一阵子光芒又消失了,龙也跟着死亡了。

她拔出短剑,竖直握在手中,查看里面的液体。

相比刚才,里面的液体增加了,液面上升了一小段,像是从龙的体内吸取了一些东西。

“才这么一点吗……”

爱莲娜叹了口气,把短剑收回体内,虽然表情没有变化,但从语气上能听出来,她现在非常失望。

“要把‘这个’也收下来吗?”

魏可丽走到烈旁边,看向爱莲娜问道。

爱莲娜没有立刻回答,她看了一圈周围情况,估算烈的战斗力。

单从结果来判断,烈的战斗能力应该和魔龙不相上下,但是战斗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,不像是进行了一场恶斗,双方所受到的伤害有很大的差别,魔龙像是被一招制服,烈像是被魔龙持续重伤,但地上又有魔龙挣扎的痕迹,途中魔龙还收回了毒雾,可能是用来攻击烈吧。这样估算下来,烈要比之前那些“道具”更强大,更有利用价值,就这样结束他的生命有点可惜。

所以,爱莲娜决定留他一命,在日后的战斗中继续使用他。

“带回去,尽快治疗好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在那之后,过了两天。

“……”

烈慢慢地把眼皮拉开。

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木制的屋顶,但是这里太暗,看不出上面有什么,接着,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,感觉有很多发霉的木材围绕在自己身边,给人一种恶心的感觉。显而易见的,这里的环境不尽人意,但烈并不在乎。

他移动视线,开始观察身处的这个地方——

这里是一间昏暗且简陋的木屋,被潮湿的空气充斥,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,一张椅子,还有自己现在躺着的这张木板床,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破旧,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使用过,唯一有新鲜感的是坐在一旁的女生。

这位女生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,穿着一套整洁的女仆服,脸上挂着非常温柔的笑容,一对晶莹的瞳眸正注视着烈的脸庞。看她的样子,她本应该在宅邸内侍奉高贵的主人,而不是在这间破旧的木屋里面照顾一个刚被人买下来的“道具”。

烈面无表情地和女仆对视,并观察着她。为什么自己还活着,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里,为什么会有一位女仆坐在自己身边,他并不在意,现在,他心里想的只有两件事——很饿,很无聊。

他用手撑起身子,让自己坐在床上,旁边的女仆立刻起身,伸出双手扶着他的后背和一侧肩膀,帮助他起来,脸上的笑容也被担忧的神情取代,像是在说“不要勉强自己”。

在移动身体的同时,烈的肌肉传来了非常强烈的酸痛感,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,又突然间进行激烈的战斗,让他的身体没办法适应过来,可能要痛上好一阵子。如果是普通人感受到这种痛楚,可能连起来的力气都会被抽光,但烈依旧面不改色,呼吸平稳,虽然感觉到疼痛,却完全不会影响到行动,像是把痛觉给屏蔽掉了。

坐稳后,他先是看了下双手,然后沿着手臂检查到身体,再到双腿,视线所经过的每一寸皮肤、每一块肌肉都完好无损,可以确认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已经接受了非常完美的治疗。

他伸下腰,转过身子把脚放在地上,利索地穿上自己的黑色旧鞋,打算离开床铺,但女仆却把手搭在了烈的肩膀上拦住了他。

“不行。”

烈愣了一下,慢慢把脸转向女仆,一语不发,盯着女仆的眼睛。

女仆的表情非常严肃,她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没有让对方生气,即使生气了也不打算作出让步。现任家主——爱莲娜让自己看管好这个人,虽然这个人的伤口已经痊愈了,但他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,必须让他好好休息。

这不仅仅是自己的任务,也是最基本的关心,她知道这个人在爱莲娜眼中只是刚买回来的一个“道具”,爱莲娜也吩咐过不用对他太好,但她还是没办法把活生生的一个人当做物品看待。

看到女仆不打算让步,烈露出了微笑,依旧是那种无法从中确认感情的微笑。他伸手抓住女仆的手腕,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:

“抓到……你了。”

话音刚落,女仆的身体立刻失去了力量,向着烈倾倒过去。她皱着眉头,样子显得有点虚弱,想站起来,却使不出力气,只能依偎在烈的身上。

“这……到底是……”

女仆并没有感到害怕,身为斯特林家的女仆,必须要做到临危不惧,但慌乱还是会有一点,她抬起头,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烈。

烈依旧保持着他的微笑,不打算解释现在的情况,他转头看向窗外,视线透过玻璃,穿过包围在房屋外的树丛,落在了远处的宅邸上。烈估计那就是爱莲娜的家,于是他使用魔法探查里面的情况——使用刚获得的魔法。

“……这样啊。”

探查完毕之后,烈呢喃一句,停止使用魔法,而同一时间,女仆的身体恢复了力量。

感觉到力量重新涌上来,女仆立刻离开烈的身体,全身上下检查一遍,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又看向烈。

烈没有理会女仆,依旧盯着那间宅邸,似乎在盘算着什么。

女仆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,但可以确认是这个人让自己失去力量,这种能力对爱莲娜来说绝对是一种威胁,必须赶快通知她,可她现在又不能离开这里。

就在女仆犹豫不决的时候,烈突然间站了起来,向门口的方向走去,女仆迟疑了一会儿,起身挡住了烈的去路。

“不行。”

烈停下脚步,保持着微笑看向女仆,女仆眉头微皱,警惕眼前的这个人。

沉默几秒之后,烈把手掌伸向女仆的肩膀,女仆稍微侧过身子躲开了,但依旧挡在烈的面前。烈又把手移向女仆的肩膀,女仆向后退一步躲开了,烈也跟着向前走一步,手继续伸向女仆,这次女仆没有躲开,而是用手拨开烈的手臂,向前走一小步挡在烈的身前,两人的身高差霎时变得非常明显。

两人又互瞪了几秒,最后,烈没有继续行动,而是对女仆说道:

“你家主人……会死……”

“什么?!”

“吸血鬼猎人……来了……”

“吸血鬼猎人?你到底在说……什么……!”

女仆似乎明白了烈的意思。

趁对方放松警惕,烈推开女仆,走向门口,打开门之后,又回过头来看向女仆,说道:

“你的魔法……认真想想该怎么用吧……”

烈一脚踏出了小屋,而就在这一瞬间,印在他身上的红色纹印再次出现并发出微光,身体仿佛被巨石压迫一般,让他立刻倒在了地上,这种压迫感,和爱莲娜第一次制服他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
回过神来的女仆立刻走出屋子,蹲下来想把烈扶起,但烈的身体被重重地压在了地面上,要扶起来非常困难。

“你没事吧?”

“……”

烈没有吱声,强行抬起手臂,手掌支撑着地面上,艰难地把上半声抬起来。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,整个手掌都陷进泥土中。

事实上,这些重量全部来自他自身,身体上的纹印让他获得了固定方向上的重力。

女仆搀扶着烈,她并没有感觉到烈在使用魔法,所以烈完全是靠手臂的力量抬起身子的,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在如此可怕的重量中做到这一点,真的非常不可思议,说他是怪物也不为过。

“真是……厉害……啊……”

“大小姐已经用束缚魔法下了命令,只要你走出来,身体的重量就会增加,再这样下去,你的身体会垮掉的,所以……”

没等女仆说完,烈突然间抓住了女仆的肩膀。女仆吓了一跳,以为烈要把她拉倒在地上,以烈现在的重量,如果被按倒,肩膀一定会碎掉的。但是,烈仅仅是抓住了肩膀,并没有其它动作,他依旧在独自承受身体的重量。

“你这是……”

女仆一脸不解地看着烈。

烈颤抖着做个深呼吸,然后把女仆推开,使尽全力站起来,眼睛看向宅邸,迈开步伐,在地面上拖出几道坑洼,向宅地走去。

“等一下!”

女仆跟上去,想阻止他,去反过来被烈拦住了。

“不想她死……就快点回去吧……”

“!”

女仆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,跟烈一起看向宅邸。

如果烈说的都是实话,那她现在必须赶回宅邸通知大小姐,赶走那位不速之客,但是,烈的话真的可信吗?

“既然你有那种能力……亲自确认吧……”

烈继续向目的地走去,留下女仆独自在那里犹豫。

“那种能力”指的就是女仆所掌握的那个魔法,一种大范围的探知魔法。

女仆不知道烈如何获知自己的能力,除了让对象无力化,他也掌握了探知魔法吗?还是能够探知别人能力的那种。

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,她立刻使用魔法,把探知范围扩大至宅邸,很快就找到了爱莲娜——她正和一名男士步行在走廊上,而此刻的时间是傍晚,过一会儿天就会完全暗下来,估计她正要和客人前往餐厅就餐。

虽然找到了两人的位置,却无法获得那位男客人的任何信息,只能感觉到他偷偷警惕着爱莲娜,完全不像是在会见宅邸的主人。

“这到底是……”

女仆的视线在烈和宅邸之间来回移动,犹豫着到底该选择哪一边。

“!”

最后,她提起裙子跑向了宅邸,决定立刻回到大小姐身边。不管烈的话是不是真的,单凭刚才获得的那一点信息,她就必须回到爱莲娜身边。

烈看着女仆离去的身影,脸上的笑容发生了变化,看起来比刚才要高兴许多。他又低头看了下身体,笑容又变回之前那种神秘。

“好重……啊……”

他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,加快速度向宅地走去。

……宅邸里。

爱莲娜和男客人一同走在走廊上,他们身后跟着两位女仆。

这位客人名叫克罗夫,自称是冒险家联盟的成员,由于前段时间这间宅邸被吸血鬼猎人袭击,他独自一人过来这里进行调查。现在,调查已经结束了,正好快到晚餐时间,于是爱莲娜邀请他与自己共进晚餐。

斯特林家族遵循着“避免与外界人士有过多接触”的隐居原则,但还是要和一些人物或者组织维持安定的关系,所以,即使爱莲娜并不是非常愿意,也要维护好与冒险家联盟的关系——虽然不清楚对方怎样获得这里的信息。

“能跟爱莲娜小姐共进晚餐,我倍感荣幸。可是,既然是吸血鬼,那这次的晚餐……”

“请放心,是人类的晚餐,我们吸血鬼也能食用人类的食物。”

“喔,我就放心了。”

“让您感到困扰了,真的非常抱歉。”

“不,是我自己多心了。”

之后,两人没有交流,保持沉默向餐厅走去。

不知为何,现场的气氛非常压抑,让跟在后面的两位女仆感到不安,但现在是在招待客人,不可以有任何失礼的行为,只能默默忍耐着。

带着压抑的气氛走过一段路,两人终于来到了餐厅。晚餐早已准备好,就等两人前来享用,他们相互邀请对方,然后走向各自的座位,准备坐下来。

而就在这个时候,意外发生了。

“!”

一个人踢碎了窗户,从外面飞了进来,带着破碎的玻璃落在了克罗夫的面前,双脚直接踏碎了地面,发出一声巨响。

克罗夫立刻后退,条件反射般地做好迎击准备。

“这是……怎么一回事!”

克罗夫大吼一声,飞进来的这个人——烈没有理会克罗夫的疑问,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站起来,带着微笑看向克罗夫。

站在餐桌另一边的爱莲娜外表上保持着冷静,心里则有些惊慌,她明明已经用束缚魔法把烈控制住,烈身上的发光纹印也证明魔法起效了,那为什么他还能像现在这样行动?他是怎样承受住那巨石般的重量?还有就是,他为什么要来这里?

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,烈已经开始向克罗夫走去了,必须要阻止他——虽然他走的速度非常慢,步伐也非常小,身体还在颤抖。

“站住!”

听到爱莲娜的命令,烈停了下来,颤抖着把头扭过来,像是在强行转动一个齿轮被卡住的机器。

“出去。”

爱莲娜没有问任何多余的问题,直接命令烈离开。烈当然是不会服从的,他不会在乎爱莲娜的想法,现在想做的,就是和眼前这位客人愉快地干上一架。只是,在开战这之前,他必须说服这位会妨碍到自己的大小姐,而且他有充分的理由:

“这个人……是吸血鬼猎人……”

“……什么?”

听到了意想不到名称,爱莲娜愣住了,同时,心中的怨恨渐渐涌起。

吸血鬼猎人是一个组织的名称,这个组织的唯一目的就是猎杀吸血鬼,是一个屠杀组织,由于性质的恶劣,无法得到任何人的承认,是一个非法的地下组织。

吸血鬼是不允许这些人活在世上的,更何况他们袭击过自己的家,伤害了自己的家人,所以,爱莲娜在听到这个名称的瞬间,怒火已经开始焚烧她的心智了。

她调动全部的理智,克制住自己的情绪,努力让自己挤出一句话:

“给我……一个解释!”

这句话没有明确是在问哪个人,或者说包括他们两个。

作为受威胁的一方,站在一旁作出防卫克罗夫镇定得有些异常,他为自己辩解道:

“这位先生,请不要随意诬蔑他人,我与那种非法组织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“真的……不是?”

“那就请您拿出证据。”

听到这句话,烈把头转回来看着克罗夫,嘴角向上拉起,洁白的牙齿从细长的嘴缝间露出,像是在嘲笑一位表演失败却又故作镇定的小丑。可是,和他的表情相反,他向克罗夫道歉了:

“是吗……那……真是……对不起啊……”

接着,他转身向后,拖着沉重的步伐,走到了破碎的玻璃窗前,又回过头来说道:

“那……我先走了……愿血源祝福你……”

克罗夫也条件反射性地回答一句:

“愿血源与你同在……!”

但是,这句下意识说出来的话,直接让他暴露出自己的身份,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。

得到意料中的答案,烈的笑容变得更加愉悦,他得到了克罗夫要他拿出来的证据,也给了爱莲娜一个合理的解释:

“ 这两句话……是吸血鬼猎人互相问候的基本礼节……习惯,是掩饰不了的……”

烈承受着身体的重量说了一段话之后,颤抖着做个深呼吸,让自己放松一点,再接着说:

“习惯可是很可怕的,既然……你能答出来……这就是证据。”

解释完之后,烈转动眼球看向爱莲娜。

爱莲娜闭上眼睛,表情又变得冷漠起来,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。

趁着这个机会,克罗夫打算立刻开口给自己辩解,却被烈抢先一步了:

“克罗夫,吸血鬼猎人领袖的弟弟……亲自跑过来这里,除了猎杀,应该没有别的事情吧……难不成……要向这位吸血鬼求婚,生儿育女,每天晚上在床上缠绵,整个身体混着汗液和粘液,然后……**裸地背叛你的兄长?”

“给我闭嘴你这个混蛋!谁愿意跟吸血鬼这种贱货接触!这些红眼的蛆虫就应该统统杀光让他们暴尸荒野!这种苍蝇都不愿意吃的杂种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!”

“……”

烈说出一番令人生厌的侮辱言语之后,爱莲娜没有反应,反倒是克罗夫憋不住内心的怒火,开始对着烈嘶吼,眼皮拉扯开,眼球几乎要向外凸出来,牙齿用力咬合,如同一条疯狗,喘息几秒后,才稍微冷静下来。

这次,他真的是完全把身份给暴露出来了。

这时候,烈身上的纹印消失了,身体的重量恢复正常,也就是说爱莲娜已经认定克罗夫是自己的敌人了。

“呼……”

得到解放的烈呼出一口气,扭动着身躯,松动全身的筋骨,笑容也恢复了平静。

他对着克罗夫说道:

“吸血鬼猎人……憎恨吸血鬼是最基本的感情……从对吸血鬼无感,慢慢地培养他们的仇恨,慢慢清洗他们的价值观,最后培养出一流的成员……你兄弟的最高杰作,就是你。”

“为什么……你会知道!”

“因为……我也做过你的手下,虽然……第一次去狩猎的时候,我打的是你们而已……”

“你……难道说你就是……那个叛徒!”

“叛徒……吗……好像……是吧……我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猎杀吸血鬼……只是……那次你们找的对象太无聊了,反倒是……在你们内部搞点事情,让你们来攻击我有趣得多……”

“……你这个,疯子!”

克罗夫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了,他现在就要杀死这个叛徒。

他向前踏出一步,却又立刻停下来了——爱莲娜在他行动的同一时刻,把双手抬起至脸的右前方,做出一个准备拍掌的动作。

“就这样攻击我……没问题吗?这里可是……”

烈向两侧抬起手臂,做出一个欢迎的动作,接着说道:

“吸血鬼的领地啊……”

“咕……”

及时认清现状让克罗夫恢复了冷静,停下了行动。

他的目的确实是要刺杀吸血鬼,也就是爱莲娜,但原计划是他趁对方不备解决掉对方,自己必须保全性命逃出这里。

“作为一位领袖……只身一人来到这种地方……成员……都死光了吧……”

“……对,你说得没错,大家都牺牲了……就是被这群蛆虫残害的!所以我……”

啪啪……啪啪……啪啪……啪!

说到一半的时候,爱莲娜突然有节奏地拍起手掌,阻止了两人的交谈。

接着,斯特林家族的人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和窗外,向克罗夫投来敌意的视线。只要爱莲娜一声令下,他们就会立刻把克罗夫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。

爱莲娜睁开眼睛,红宝石般的明亮眼眸直视克罗夫,表情上依旧看不出有任何愤怒,反而冷漠得瘆人,事实上她的心智快要被怒火燃烧殆尽了:

“杀生不是我的本意……让我听听你的遗言吧。”

“可恶!你这个……”

又一次不让克罗夫说完,烈抬起手掌,分别挡在爱莲娜和克罗夫的方向,示意他们立刻停下来。

接着,他走到餐桌旁边,把餐盖打开放在一边,拿起叉子和餐盘,把上里的面条卷成一大团直接塞进嘴里,慢慢地咀嚼着,又把叉子**蛤肉里,咽下面条之后连壳带肉塞进嘴中,把肉和壳都嚼到粉碎。他把餐盘放回到桌子上,拿起旁边的一盘浓汤,大口大口地灌下去,混着蛤肉和碎壳吞进肚子里。

“嗝——”

全部食物被咽下之后,他打了一个长嗝,把盘子放回到桌子上,露出非常满足的表情,接着又变回了原来的微笑。

“呼……”

他长呼一口气,把手中的叉子扔出去,插在爱莲娜的座位上,说道:

“别妨碍我……”

他走向克罗夫,准备和他开战,却被爱莲娜阻止了。

“站住。”

烈停下脚步,仰起脑袋看向天花板,叹了口气,又侧过头看向爱莲娜。虽然被阻止了,但他似乎没什么不满。

爱莲娜放下手臂,双手交叠放在身前,端正好姿势,说道:

“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,给我出去。”

“这是……我的猎物……”

“一个‘道具’也想反抗吗?”

“道具?好像……也跟我没关系吧……”

“你的一切都在我手上,你知道的吧?”

“啊……然后呢……”

“我可以让你立刻死在这里,即使是这样,还要反抗我吗?”

“……那……你就试试吧。”

烈转身面前爱莲娜,如果爱莲娜敢那样做,他就会不顾一切向爱莲娜发起攻击。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,也不是因为受到威胁而愤怒,单纯是不想有人妨碍自己。

“来吧……杀死我之后再去攻击这个人,让我和这个人干上一架,或者死在我手里,或者死在他手里……你会选哪个?”

烈对爱莲娜的选择充满期待,这让爱莲娜为之震惊。虽然知道烈非常好战,但没想到会执着到这种程度,疯狂到让人无法理解。

“你真的是个疯子呢。”

爱莲娜没办法立刻作出决定,她不想让外人来干预家族和吸血鬼猎人之间的恩怨,但对方是吸血鬼猎人的领袖,还不清楚他的实力,不能冒然让族人行动,现在的自己也没有任何战斗的能力。

也许,让烈来迎战才是最佳选项,既然他能战胜魔龙并且活了下来,对付区区一个人类应该不成问题,在打探对方实力的同时还能削弱对方,甚至解决对方,而且,把他买下的目的就是让他去战斗。只是,爱莲娜作为家主,很难放下自尊心,把家族恩怨交给一个“道具”。

“……”

就在烈和爱莲娜对峙的时候,克罗夫看到了刺杀的时机,他知道爱莲娜现在没办法战斗,因为他感觉不到这个可恨的吸血鬼身上有一点魔力,反正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,不如拼上一命,就算死也要找她垫背。

复仇的心理让克罗夫作出必死的决定,他打算动用全身的力量,让自己在一瞬间加速冲到爱莲娜面前,把她的脑袋割下来。

可是,在他运用魔力的那一瞬间,烈一脚踢飞身前的椅子,椅子呼的一声从克罗夫的面前闪过,在墙上砸了个粉碎。

“你的对手……是我……”

烈发出警告,虽然视线还是停留在爱莲娜身上,而且语气跟之前没什么不同,却有一种瘆人的压迫感,让克罗夫不敢轻举妄动。

刚才,克罗夫一直把心思放在复仇上,一时间自己忽视了眼前这个叛徒。仔细一想,现在威胁最大的不是吸血鬼,而是他。

“选吧……吸血鬼……”

烈催促道,可爱莲娜依旧没有回答,她没办法下定决心。

“爱莲娜!”

这时候,门口的方向传来了呼唤声。

身着黑色正装的魏可丽赶来了这里,站在众仆人的前方,焦急地看向爱莲娜。她本该侍奉在爱莲娜身边,但爱莲娜吩咐她去做其它工作,所以现在才赶来这里。不过,即使赶来了,她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
虽然眷属的到来并没有让现状发生任何改变,但爱莲娜在这一声叫唤中清醒过来了——

现在,比起尊严,更重要的是族人的安全,不可以再让之前的悲剧发生了,所以,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。

“唉……”

爱莲娜轻叹一口,为刚才那无意义的迷茫感到可笑。她把插在椅子上的叉子拔下来,淡定地坐到上面,把叉子放在一边,戴上餐巾,亲自打开餐盖子,拿好餐具,准备享用“晚餐”。

在用餐之前,她对烈说道:

“别打扰我。”

看到爱莲娜的态度突然转变,克罗夫的心中再次燃起怒火,对着爱莲娜吼道:
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!现在……”

还是没让对方把话说完,烈趁着克罗夫分神的这一刻,瞬移一般突进到他面前,右手五指弯曲成爪,狠狠地掐住他的脸,拉起他的身体,转身把他朝窗户扔了出去。站在窗户外面的仆人立刻躲开,看着克罗夫飞向远处。

烈慢步走到窗前,转过头来看向爱莲娜,想再次确认对方的态度,但爱莲娜没有理会他。

“哼……”

烈笑了一声,翻出窗外,在仆人的注视下向自己的猎物走去。

“爱莲娜!”

魏可丽立刻跑到爱莲娜身边。

“你没事吧?”

“我没事。你和大家一起跟过去吧,记得离远一点,看守好就行,不要干涉,等那家伙赢了之后,我会立刻把他控制住的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敌人已经赶跑了,我不会有事的,快去吧。”

“…… ‘那个’的伤才刚好,能赢吗?”

“能赢。”

“明白了。你们几个跟我过去,其他人保护好爱莲娜。”

“是!”

下达命令之后,魏可丽从窗口翻出去,带着窗外的仆人跟上烈。

眷属离开之后,爱莲娜停下手中的动作,看向魏可丽翻出去的那个窗口,又看向眼前的“晚餐”。

说是晚餐,其实吸血鬼没有必要食用人类的食物,只是吃了也不会影响到身体,仅仅是获得一点饱腹感而已,只因为今天有人类客人来访,她必须礼节性地陪同客人进餐。

“真是浪费呢。”

爱莲娜地说道,着手解决眼前的这些“食物”。

……宅邸外,一片树林的上方,被烈扔出来的克罗夫摔了下来 ,消失在树丛中。

不久后,烈来到了森林里,步行在树丛间,保持自己的微笑,寻找对手的身影。

“摔死了……应该,没有吧。”

他来到一处地方,几根折断的树枝和一些树叶掉落在地上,地面还有被物体撞击留下来的坑洼,估计落点就在这里了,但并没有看见目标,要么是逃跑了,要么是躲起来准备偷袭。烈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一遍,捡起几根断枝贴在鼻孔上,慢慢地吸一口气。

可以闻到些许香味,并不是花香,而是香水之类的味道,在接近克罗夫的时候,烈也闻到了这种味道。香味非常淡,不认真判断是不会注意到的,但这些对烈来说并不难,毕竟他已经经历无数场战斗了。

烈扔掉断枝,一边蹲走一边观察地面,在落点周围转了几圈后,他站起来,到旁边的树木寻找线索。

经过一番搜寻过后,他得出结论:

“逃了吗……”

烈的笑容因为失望而消失,表情看起来非常烦躁。

“吸血鬼猎人……也就这点能耐了……”

他一边嘲笑着,一边把双手**口袋里,顺着来这里的路走回去,整个人突然间变得非常懒散,或者说现在他全身都是破绽。

就趁着这个时机,克罗夫从树上窜出,闪电般地来到烈的身后,并对着烈的后脑挥出重拳。

克罗夫一直隐蔽自己的魔力藏在树上,等的就是这个时机,本来他还能谨慎一点,但他无法忍受烈再次嘲笑自己,冲动之下抓住微妙的机会对烈发起偷袭。

他的做法似乎是对的,他的拳击成功打在了烈的后脑,伴随着冲击,鲜红的血液从受击部位炸开,烈的身体因为冲击而向前倾倒。

然而,克罗夫却露出了恐慌的表情。

“!”

烈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,趁着克罗夫放松的这一刻,他瞬间扭转身体,同时伸出一只手抓住克罗夫的手腕,另一只手掐住对方的喉咙,把对方按在了身旁的树干上。

“抓到你了。”

不等对方反应过来,烈立刻说出这句话,克罗夫也随之失去了力量,身体瘫软下来,整个人像吊挂在树干上一样。

“为什么……你会……”

克罗夫无法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,更无法理解烈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,他对自己的爆发力有足够的自信,稍微运用一点魔力,就能用强化过的拳头打碎房屋一般巨大的岩石,虽然刚才那一击没有那般威力,但刚才击打下去的时候,他并没有感觉到烈使用魔法进行防御,是纯粹的肉身接下这一拳,按照常理,他已经死掉了。

“啊……吓到了……”

烈说着莫名其妙的话,不知道是指自己还是指对方。他的声音显得非常无力,视野里出现了重影,意识变得模糊,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脑后的温热,还有流淌下来的血液——刚才那一击确实对他造成重伤。

刚才,在克罗夫的拳头触碰到后脑的同一时刻,烈用魔法强化了被击打的部位,成功防御住了克罗夫的攻击,但是时间极短,没办法运用太多的魔力,受伤已经是无可避免了。

如果提前作出防御,克罗夫一定会立刻收手,到时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把他压制住了,为了捕获对手,烈理所当然地牺牲自己的身体。

“差点就……死了……”

“你这家伙……到底……”

“擅长瞬间强化肉身的魔法,体术称得上世界一流的冒险家,吸血鬼猎人克罗夫……结果……变成现在这样了……”

“为什么……要做这些事情……”

“因为,有趣啊……”

烈咧嘴笑着,加大了双手的力量,说道:

“你有没有尝过自己的爆发力,或者说……我现在的爆发力?”
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……”

克罗夫无力地说道,因为失去力气,他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,连恐惧的表情都没办法展露出来,但他心里清楚,自己已经必死无疑。

“你觉得呢。”

烈没有给予正面回答。

他使用刚获得的魔法,从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力量,把克罗夫扔向高空。接着,他继续利用这一股爆发力,朝克罗夫的飞起方向跳上去。

地面因为烈的起跳而炸开,烈化成一颗肉体炮弹飞向空中,模仿克罗夫刚才的那一拳,在空中与克罗夫相遇的瞬间,击打在了对方的腹部。

……树林里。

吸血鬼家族的仆人看向了天空,准确来说是看着天上的两个人影。他们跟随魏可丽来这里监视两人的战斗,也准备好在必要的时候加入其中,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——

高空中,烈和克罗夫如同尸体一般掉落下来,压断树枝,砸在地面上。

在那之后,倒下的两人再也没有任何行动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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